周遠征像是在等待張正宇一樣。他坐在海濱大酒店一樓大堂裏，看到張正宇進來，忙起身迎向他。

張正宇一楞，道：“你知道我要來？”

周遠征覺得眼前這個公安局局長有些幼稚，於是微微一笑，別有深意地說道：“張局長喜歡搞突然襲擊，所以，我就只好守株待兔了。”

張正宇知道他在嘲笑他上次搜查無果的事情，於是，冷笑一聲道：“如果不是尹榕榕摔成了植物人，我早就不要你等了！”

周遠征也一楞，臉色微變，道：“你承認你是兔子了？”

張正宇道：“是啊，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！”

周遠征打哈哈道：“那咬不著人，張局你又該怎麽辦呢？”

“呵呵，咬不著，就學你，把人往樓下推！”

“喲，這話可說不得，你見我把誰往樓下推了？”

張正宇從周遠征老奸巨滑的臉上看不到半點焦躁與不安，這哪像是一個失去心愛之人的樣子？或許，他早就已經把尹榕榕忘得一幹二凈了吧？

他不由深吸了一口冷氣。已至仲冬，天氣冷得穿透人心。他突然覺得是自己把尹榕榕幾乎置於死地的。他太低估了對手的心智。

於是，他嘆息道：“哎，可惜尹榕榕已變成了植物人，對外界毫無反應，更不可能站出來指證你，不然，分分鐘都有可能坐實你謀殺的罪行。”

周遠征臉色訕訕，道：“當時，除了尹榕榕外還有別的人在場，她們都可以做證的。對了，別忘了，是你的女兒要跳樓，她是為了救你女兒才掉下去的，你得搞清楚狀況啊！張局長，你作為漁市公安局局長，可不能信口開河，亂給人定罪名啊！”

張正宇冷冷一笑，湊近周遠征，盯著他，沒說話。

周遠征後退兩步，他邊上的馬仔則前進一步。張正宇見他手下躍躍欲上的樣子，又冷笑一聲，道：“怎麽？你們遠征集團不歡迎我這個客人啊，這是要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架勢啊！”

周遠征聽他如此一說，又不由打哈哈道：“既然張局長是來做客的，我們當然歡迎！哪有開店不喜客的道理？”

周遠征做出請的姿勢，把張正宇迎進三樓一間豪華茶餐廳。

張正宇一路隨眼瞟了一下他裝監控設備的地方，見墻壁已被人刷白一新，不由心下駭然：難道他們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裝備？

周遠征示意手下不要跟進來，笑著對張正宇道：“手下人對我保護得緊，怕張局長興頭一起就以‘莫須有’的罪名把我給帶走了！”

不等張正宇回答，又道：“張局當年在警校榮獲了不少精良儀器設計大獎，可見，安裝監控和操縱設備是您的強項啊！你是不是發現本酒店哪裏不對頭了？——哦，你應該看得出，本酒店的墻壁全都粉刷了一遍，也清除了一些不該有的東西。現在，你來這裏是不是覺得這裏更幹凈了呢？”

張正宇聽他如此一說，心想道：果然如此，這老狐貍已經識破了自己的機關！

但他不動聲色，也打哈哈道：“是嗎？我怎麽看不出這兒哪裏幹凈了呢？”

周遠征冷冷一笑道：“張局長難道有眼盲癥不成？”

張正宇坐下來，喝了一口桌子上的咖啡，煞有介事地說道：“眼盲癥啊是有點，我怎麽就沒看出你與有個人長得很像呢？”

周遠征扶了扶眼鏡，道：“我和誰像？”

張正宇又喝了口咖啡，道：“除非周總也把你那杯咖啡喝一小口，不然，我不說！”

周遠征看了一眼咖啡，咧咧嘴巴，搖了搖頭道：“你簡直像個小兒科！這是什麽條件？”

於是，端起咖啡喝了半杯。

張正宇笑笑，然後正顏道：“在你面前，我不就是個小兒科、不就是個孩子嗎？如果我的眼盲癥夠嚴重的話，我自當不認識你。但偏偏我的眼盲癥還沒那麽嚴重，抑或是現在變好了。所以，從某種程度上說，我該叫你一聲‘岳父’吧！”

周遠征端著咖啡的手顫抖了一下，另一只手則下意識地扶了一下眼鏡。

張正宇繼續道：“你別緊張，因為你一緊張很可能會對我說你沒有女兒，或是你的女兒早就不在人世了！”

周遠征正要開口，張正宇又阻止他道：“我早該看出來，你與我的亡妻長得很像！而且你們都姓周！”

周遠征連打三個哈哈道：“張局長，你太愛說笑了！我怎麽可能與你的亡妻周燦長得像呢？”

他一說完，就意識到了不對勁，連忙噤住聲，臉色變得十分難看！

張正宇慢慢站起來，盯著周遠征，情緒變得激動起來：“你真的是我妻子的父親？啊，真的是我的岳父？”

“我——”周遠征放下杯子，也要站起來，被張正宇摁住肩膀，不讓站起身。

“剛剛我沒有說我妻子的名字，可你很清楚地說出了‘周燦’這個名字！這說明，她的確是你的女兒，是不是？是不是？”

“我——我哪裏有什麽女兒？我不認識什麽周燦！”周遠征死不承認。

“不！你在說謊！她就是你的女兒，盡管她長得不像你，但是，他與你的第二任妻子陳貴華長得很像！你姓周，她也姓周，而且你還說出了她的名字！她已經亡故二十年了，你卻這麽快就說出了她的名字，這不說明她是你最親近的人嗎？”張正宇非常激動道。

見他這麽激動，周遠征反倒冷靜了下來，道：“我能調查尹榕榕就不能調查你？調查你的話，查出你的亡妻是周燦這也不奇怪吧？”

他如此一說，一時倒讓張正宇無言以對！他心事重重地坐了下來，突然又想起尹榕榕說的要他來找周遠征的話，說不定就是提醒他，周燦與周遠征有關系。說不定尹榕榕平時發現了周燦與周遠征是父女的證據！

於是，他決心坑到底。

“不！她就是你女兒，我就是通過我的先進監控儀器監看到了她在此地活動的情況！我一定要在這裏找到她！”張正宇的頭痛病似乎又要犯了，這次不僅是痛病而且還有癡病。

“你一個堂堂公安局長，竟然非法安裝監控儀器，這不是知法犯法麽？”周遠征的情緒也開始激動起來。

“怎麽啦？怎麽啦？我為了找回我的妻子，我安裝監控怎麽啦？你難道有見不得人的事情不能讓人看麽？要不是我曾經見我的妻子來過這裏，我會在此地浪費資源麽？別以為國家的錢不是錢！”張正宇開始耍橫。

“你失態了啊！不過，看在你對你亡妻一往情深的情份上，我不跟你計較，因為我與你同病相憐，深有同感！”周遠征擦了擦眼鏡道。

“你對你亡妻那麽眷戀，卻也愛上了替身尹榕榕，不是嗎？哦，不過，現在看來，你對尹榕榕的愛完全是假的，你和我一樣也只鐘情於原配妻子，不是嗎？”張正宇做出想把周遠征當作知己的樣子。

“我只愛周燦，今生只愛她一個，任何人無法替代，你懂的，對不對？我知道，你也只愛陸富華女士一個，對不對？既然如此，我能把尹榕榕送至你跟前讓你了卻一番相思，可你為什麽不能把周燦還給我，體念我的絕對癡情呢？”張正宇仍然很激動。

“張局長，我的咖啡是全然沒有問題的，但它能使你失去往日姿態，這是我萬萬想不到的！抱歉，你這種情緒，恕我不想接待你，先行告辭了！”周遠征說著就要離開。

就在此時，正在偷聽的尹媽被張正宇看到了，於是喊她道：“你是尹媽？”

周遠征一看，呵斥道：“不是要你離開了嗎？怎麽又回來了？”

尹媽戰戰兢兢道：“我、小姐、我！”

張正宇道：“小姐，什麽小姐？是不是周燦，是不是我的還活著的妻子周燦？尹媽，你說啊！我知道你是尹媽，你帶走了我女兒周俏，你是不是把她帶去見她媽媽了，是不是？”

尹媽瞪著驚恐的眼睛望向周遠征，周遠征大呵一聲：“滾！還不快滾！”

尹媽下意識地按了旁邊的按扭，驚慌之餘竟然按開了隱形電梯！

周遠征頓時面容失色！

張正宇當然意識到了什麽，絕對不會放棄進入電梯的機會！

然而，尹媽急中生智，沒有輸密碼，造成電梯無法運行的假象，然後，出了電梯，跑到別的地方去了。張正宇忙活了一陣子，發現電梯確實動不了，於是，只好放棄。不過，他卻看到了一個他平日裏在別的電梯裏無法見到的樓層。

他出了電梯，電梯門則立即合上，又隱藏了起來。他再想去喊住尹媽時，哪裏還有她的蹤影？

他只覺一陣頭暈，朝周遠征擺了擺手，便什麽話也沒說，下了樓，走出酒店。

回到車上，他加大馬力，迅速駛向若雲她們居住的地方，也是他自己的家。

他頭痛難抑，但不能駛向尹榕榕發那裏。他不能暴露尹榕榕的住所。

但是，最終他卻在尹榕榕的眼前醒了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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